文 王亚晶
图 本刊记者 关俊龙
“笔者,能毕举万物之行,能序自然之礼,为天地之伟器。”作为文房四宝之首,毛笔承载着中华民族的文化记忆。一笔之下,有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有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有唐诗宋词,有九章算数;一笔之下,藏着用笔之人的文心,也藏着制笔之人的匠心。
毛笔的制作历史相当古老,素有“南湖北绛”的美誉。与湖笔的柔软细腻不同,绛笔以性能实用、造型古朴著称,距今已有1400多年的历史。手体的余温、心传的技法,这是绛州毛笔制作的独特魅力。2009年,绛笔被列入山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而作为这项技艺的非遗传承人,于永杰已经默默坚守了25年。“制笔是很辛苦的,要耐得住寂寞。”于永杰说道。二十余载光阴,不断地整毛、泡水、梳毛、配比……他诠释了何为一支绛笔,何为一颗匠心。
“守”艺人
在山西省运城市新绛县,有一条位于县城中轴的街道,叫中城巷,这里曾经是新绛县著名的笔墨一条街,在这里,手工制笔的技艺仍在传承,于永杰就是制笔世家“于良英笔庄”的第五代传人。
“欲折丹桂必到君堂求玉斧,思步兰亭须向吾门索银毫”。这是于良英笔庄的入门楹联,楹联的背后是于家几代人对手工技艺的坚守。
于永杰的祖父于良英是绛州制笔名匠,不少书画大师都曾求笔于此。15岁时,于永杰正式跟随祖父学习制作绛笔。祖父要求严苛,很快,重复枯燥的学艺过程让少年的他知难而退。“刚学习的时候也贪玩,有时候静不下心来比较烦躁,就对爷爷大喊我不干了。”回忆起刚学艺的那段日子,于永杰笑着说道。“但爷爷对制笔工艺、对传统文化的敬畏和坚守感染了我,让我坚持了下来,一学就是十年。”
从小学习制笔技艺,这在业内难能可贵,“童子功”出身体现在制作的各个细节,为此,于永杰成了绛州制笔行业中为数不多的“全把式”。
绛笔分为两种:一种是羊毫与猪鬃制作的兼毫笔,有86道工序;另一种是狼毫、紫毫制作的麻胎笔,有120余道工序。每一种毛笔都要历经3000到4000遍纯手工工序方能制作完成。一支好的绛笔,要求制作的手艺要到位,一百多道工序需环环相扣,所有步骤必须恰到好处。纯手工制作一批绛笔大约需要30到35天时间,数量仅百余支。白居易曾以“千万毛中拣一毫”和“毫虽轻,功甚重”形容制笔的不易,这不仅考验着制笔人的技艺,还有耐心。
耐心,这恰恰是于永杰的性格底色。“做笔不能半途而废,要把自己对于毛笔的理解融入制笔当中”。这是祖父于良英对于永杰的教诲。于良英去世时留给了于永杰3支笔,这3支笔代表了于良英这一辈子制笔技艺的最高境界,也代表着匠心的传承。“爷爷不仅教会了我做笔的工序工艺。更重要的是,他教会我如何做人,如何守得住寂寞,如何对传统文化充满敬畏。我做出来的毛笔,可以说有70%都是爷爷作品的影子。我是手艺人,更是‘守’艺人。”于永杰说道。
如何“守”艺,于永杰一直没有停下探索的脚步。
笔有四德,一支好的毛笔,要同时具备尖、齐、圆、健四个特征。也就是笔尖如刀,笔肚浑圆,笔毛打开整齐如线,万毫齐发,劲健有力。而于永杰在这个基础上又对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从艺25年,他刻苦钻研绛笔制作技艺,并提出了绛笔制作技艺精细化论,在毛笔四德的基础上,更苛刻地要求每一支笔都要达到头锋要清、二锋不空、三锋平整的最高制作工艺。2020年,经过数年钻研,他恢复了失传十年之久的绛笔代表作“鹤颈”笔制作技艺;2023年,于永杰被确定为山西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绛州毛笔制作技艺省级代表性传承人。
“弄”潮儿
历史的浮尘早已落定,信息时代奔涌而来,自动笔、速干笔、电脑……人们已经拥有了无数种书写工具,毛笔这一“老物件”似乎正在淡出人们的视野。今天,传统技艺如何寻得栖身之地?于永杰也在寻求破题之法,努力做一个“弄”潮儿。
在今年的山西文博会上,于永杰的绛笔展位前人头攒动,一支支身怀非遗工艺的毛笔化作文创产品吸引了年轻人的目光。于永杰不时向参展者介绍着绛笔的制作工艺和每一支毛笔背后的故事,其纯手工制笔和“独一枝”的设计理念令无数人动容。
坚持纯手工制笔,这是于永杰对绛州毛笔的态度。但新型制笔行业对纯手工传统制笔行业冲击较大。近年来,于永杰一直在研究如何提升传统制笔技艺。作为新一代传承人,于永杰看重的不仅是坚守与传承,更在于发展和创新。如何将这一古老的制笔工艺发扬光大?于永杰通过文化与商业的融合,为绛笔找到了新的出路。
《忠义仁勇》是于永杰结合故乡运城的关公精神创作的一款文创毛笔,笔杆采用关公代表性衣着颜色绿色,每支笔杆都采用线雕雕刻了不同的关公人像,笔盒采用云雕工艺,整套产品不仅包罗了数项非遗工艺,更充分展现了关公文化的精髓。在此基础上,于永杰还将绛笔文化与红色文化、礼品文创结合,开发出“星之信仰”“独一枝·古笔”“独一枝·颖惜·静惜”等多个系列数十款毛笔。
在设计风格和产品细节上,于永杰也根据市场动态来做决定。“现在人们更喜欢简约典雅的风格,我会参考历代名笔的款式来开发产品,也会多听取消费者使用后的反馈,来对产品进行调整。未来,我还要多开发适合大众消费者的产品,让更多人了解、用上绛笔。”于永杰说,“这样才能吸引更多年轻人进入这个行业,非遗才能更好地传承下去。”
作为世代相传的“家学”,于永杰并没有将制笔技艺传承局限于家人。在他看来,非遗不是一家的,而是世界的,是时代的。但如何传承,这是于永杰当前遇到的一个大难题。“绛笔制作工序繁多,学艺时间长,而且传统制笔行业经济效益低。年轻人都不愿意做这个,太苦。”于永杰坦言。“但只要技艺尚存,我就会坚持下去,同时不断加强创新,带着爷爷的精神遗志,怀着一颗匠心,让非遗技艺在新时代的春风中生生不息。”
本文刊登于《记者观察》2025.9(上)第25期 总第681期